第36章 0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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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036
手機從頭到尾都是靜悄悄的。
明裊裊將手機放進兜裏, 關上車門，朝另一頭跟著下車的齊溪說：
“謝謝，你隨意, 別跟著我。”
“嘿, 我還真要——”
“或者在這裏等我，或者我現在就走？”
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好不容易到醫院, 光等紅綠燈就快要了大半個小時，她舍得說走就走？齊溪冷笑著繞過車頭走近，雙手環胸，“誰說我打算跟著你，我來視察我家醫院。”
真霸總的發言。明裊裊腹誹, 知道這人十有八九不肯走，也懶得再管他，徑自朝門診大樓走去。
掛號排隊問診, 等再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。
齊溪坐在休息椅上, 一看到她出來立即放下蹺著的腿站起身, “怎麽進去這麽久，醫生怎麽說？”
明裊裊瞥了他一眼，“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麽嗎？”
齊溪眉毛一抖, “閉嘴！”
不用猜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聽的話。
明裊裊聳聳肩, 拿著自己的就診卡往電梯走去。
齊溪冷哼，跟上去，“交費不是那個方向。”
“誰告訴你我要去交費。”
“就診完繳費拿藥，你該不會連基本的就醫流程都不懂吧？幸好我跟上來——”
“病沒看完。”
齊溪一楞, 慢了一步。
眼見她走進電梯, 又猛地回過魂來，追進去。
電梯裏人很多。
明裊裊擠在角落裏, 低垂著腦袋捏緊就診卡不說話。
齊溪擠到她身邊，不動聲色地打量她，片刻，試探問：“去心理科？”
“……你嘴真毒。”她撇撇嘴，不承認也不否認。
心理科在十八樓，但在另一座大樓。
跟著引導圖走也費了不少時間，等到達心理科時，齊溪已經對自己的猜測有了個大概。
走到就診室門口，齊溪拉住她的衣領，語氣不太自然地問：“要不要我陪你進去？”
她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也想看？”
齊溪嘴角一抽，“陪你看。”
“那不必了。”
說完晃了晃身體，避開他的手，敲門，進去。
待門合上，齊溪才沈著臉緩緩放下手。
墻壁引導牌上的心理科室幾個紅色大字，忽然變得尤為刺眼。
從神經科到心理科。
齊溪轉身靠著墻壁上，仰頭怔忡許久，才想起什麽，拿出手機快速按幾下。
這一等又是大半個小時。
明裊裊揉著太陽穴出來的時候，精神狀態有些糟糕，說話也有氣無力的，“走吧。”
齊溪臉色微變，伸手剛想扶住她，就被她先一步避開。
兩人皆是楞了楞。
“……抱歉，我神經反射有些大，不是針對你。”明裊裊低垂著腦袋，難掩蒼白的臉色。
齊溪收回手，沈默幾秒，“……怎麽說？”
“也沒說什麽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毛病。”
“總有個結論吧。”
“你幹嘛非要想知道？”
“廢話，”齊溪話音一頓，擰緊眉，“你到底是什麽情況？”
明裊裊撇撇嘴，踢了踢腳下的地板，“你是什麽情況我就是什麽情況。”
齊溪額角一跳，“我神經衰弱，你也是？”
明裊裊一楞，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，打量一副霸總模樣的齊溪，“你也？”
“？”
這回輪到齊溪楞住，“……也？”
‘也’字就很有靈性。
她頓時了悟，臉色幾番變化，最終失笑道：“我就說吧，我們是同一種人。”
“你——”齊溪眉頭緊擰，一張俊臉陰氣沈沈的，“你真神經衰弱？”
明裊裊沈默，片刻，先邁開腳步，“走吧，肚子餓了。”
“等等！”齊溪一把扯住她的手腕，嚴肅道：“要麽你告訴我，要麽自己進去問老頭子。”
？
老頭子？
明裊裊嘴角抽了抽，試探道：“裏面的醫生，該不會也是你的主治醫師吧？”
齊溪擡擡下巴，“你覺得呢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行吧。
她破罐子破摔，“你想聽什麽？”
“神經衰弱？”
“嗯。”
齊溪呼吸緊了緊，咬牙擠出兩個字，“抑郁？”
？
明裊裊擡頭看了眼對方，難掩驚訝，“你也？”
“也什麽也！走，跟我進去再問一次！”齊溪黑著臉，也不管她願不願意，拉著她直接推開心理科室的門進去。
“誒等等齊溪，你幹嘛啊！松手！放開我！你——”
“吵什麽！”
中氣十足的男聲讓明裊裊嚇一大跳，連忙閉上嘴。
齊溪將她推過去，眉頭皺得能夾出三道線，“她什麽情況，你該不會醫術不精誤診了吧？！”
坐在診臺前的老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，指著墻上的人物介紹，“看清楚我的證！心理資格證幾級，看看！”
“那什麽情況，這丫頭——”
“失眠多夢，記憶力減退，思維遲緩，不是神經衰弱你告訴我是什麽！”
“那抑郁呢？就一個小丫頭——”
“這你問她自己，我怎麽知道！”
“你是醫生！”
“我是醫生但我治不了心病，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麽還能站在這裏！”
明裊裊被兩人越來越接近爭吵的對話嚇到，忍不住踮著腳往後退，沒退兩步，就又被齊溪抓住手腕。
“庸醫！”
齊溪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，就拉著明裊裊轉身出門。
她一臉茫然，被硬拉著走進電梯，才幹笑著小聲問：“齊溪，你和剛剛那位醫生很熟？”
齊溪冷哼，“我三外公，你說熟不熟。”
外公？
怪不得這家夥是一醫院的股東，原來還有這層關系。
明裊裊恍然大悟。
這邊病患少，電梯裏就只有他們兩人。
齊溪雙手環胸，黑著臉一個勁兒地打量著她，“你信那老頭子的話？”
腦子裏閃過剛剛診室裏的畫面，明裊裊忍不住心下嘆息，“為什麽不信，你三外公說的是事實。”
齊溪失語。
也不知道是無法接受，還是不相信。
相比他的過大反應，明裊裊接受得比較輕松，甚至……
“我都不擔心，你擔心什麽。”
“明裊裊，神經衰弱不是開玩笑的，治不好——”
“會走上絕路唄。”
明裊裊聳了聳肩膀，輕輕靠在後面的電梯扶手上。
大概是從救命恩人轉換成同病相憐的病友，有人相伴，她一掃前不久被確診的沈重與無措，無所畏懼道：“再說，這不是還沒有開始治嗎？怎麽就知道治不好了。”
齊溪心裏憋著火，但見她這副輕松的樣子，咬咬牙忍了下來，“你還挺樂觀。”
“不然呢。”
她回頭，看向電梯光滑的一面，裏面正映著她的倒影，面色蒼白，卻能揚起笑容。
“齊溪，我們都經歷過絕望，面臨過生死，相比那些，小小的一個神經衰弱加抑郁，算得了什麽。”
齊溪臉色微變，剛想開口，電梯就發出叮的一聲。
一樓到了。
外面正等著幾個人。
“……搞不懂你。”齊溪抿抿唇，先一步走出去。
我也搞不懂自己。明裊裊心想。
見他徑自往門診大樓的方向走，猶豫片刻，追上去，“去那邊做什麽？”
齊溪冷哼，“你看完病不給錢？”
還想立即回學園的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果然是思維遲緩，差點就犯事兒了。
交錢拿藥。
明裊裊拎著一大袋藥出來時，齊溪身上已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兒。
看到她出來，立即轉身，“走吧，帶你兜兜風。”
她眨眨眼，下意識跟上去，“兜什麽風，不吃飯嗎？為了表示感謝，今天請你吃飯。”
齊溪扭頭瞥了她一眼，“順便吃飯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重新回到那輛惹眼的跑車上，兩人相對無言，一直到車進入環海路。
海鷗，海浪，海風，午後烈日陽光。
正是放松心情的絕佳地點。
明裊裊忍不住靠著車窗眺望遠方的海天相接，問：“怎麽會想到來海邊？”
“下面有一片沙灘沒開發完，平時很少有人來。”齊溪神情平靜地打著方向盤，行駛入分路口。
所以呢？她瞥一眼過去。
“附近有村民開了幾家農家樂，味道還不錯。”
明裊裊恍然大悟。
陽光沙灘，加海鮮大餐，光想想就足以令人心情愉悅。
“我以前……心情不好，就會來這裏。”
誒？
她一怔，“那這裏……”
齊溪冷哼，“原本是我的秘密基地，現在，勉強分給你一點。”
車已經開到一片松樹林裏停下，林子裏不僅有搭建的木屋和露天燒烤架，還有不少吊床。但確實沒什麽人，就連村民都看不到幾個。
來到一棵椰子樹下，明裊裊擡頭眺望樹頂上的一大把椰子，突發奇想著丟個鞋上去，鞋會不會被卡在上面下不來。
又盯了片刻，才見齊溪從一戶農家樂裏出來，冷著一張臉，一副碰壁了的模樣。
不由得好奇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下午沒什麽海鮮。”
“多大點事兒，不就是——”
“飯菜也沒有，不開火。”
明裊裊一噎，那豈不是沒有吃的？
怎麽辦，肚子真的餓誒。
她摸摸肚子，用清澈的眼神看向齊溪。
後者扯扯嘴角，“要麽上車回學園，要麽下海，想吃什麽自己抓。”
？
明裊裊忍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那咱們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？”
齊溪擡了擡下巴，透過墨鏡看向遠處蔚藍的大海，“看看得了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好想打他。
不過……
也確實。
看看得了。
她悄悄伸手進兜裏，摸了摸手機。
也不知道……有沒有人給她打電話，一直調靜音，就算有電話也聽不到。
“為什麽神經衰弱抑郁，我就不問你了。”齊溪忽然雙手環胸，肩靠著椰子樹，冷哼著問：“你打算怎麽做？得這種病，說大不大，說小也不小。”
怎麽做？
這是個好問題。
明裊裊也學著他的模樣，靠著椰子樹眺望遠方，片刻，才輕聲說：“慢慢來吧，最近腦子不好使，想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。”
齊溪諷刺一笑，“怎麽個慢慢來法，一邊吃藥一邊內耗自己，雙面拉扯，停在原地？”
不然還能怎麽做？
長期緊張和高度心理壓力，又失眠多夢。
起初吃安眠藥還有些用，後面免疫了，吃多少都沒用。
反倒是……把腦子都快吃傻了。
別人神經衰弱三個月確診，她倒好，整整三年才察覺。
而造成這一切的，是劇情，是原主的命運，除非改變命運，逃離命運，否則，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治愈方法。
正想著，齊溪忽然說：“過兩天，時遠學園有個畢業旅行。”
她眨眨眼，“然後？”
“參加這個旅行的是各階段的畢業生，但也有自費參與的其他年級學生。你要不要報名，去散散心。”齊溪說著，站直身體，“我也會參加，有我在，不至於會讓你遇到什麽麻煩事情。考慮一下，去不去隨你。”
說完轉身往車走去。
“走了，回學園吃飯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明裊裊應了一聲，遲疑片刻，跟過去。
“可我專業課必須上，我們專業停課下來會慢很多進度，到時候就要趕不上了。”
“這也是自我內耗的一種，實際上即便你請假曠課一個月、一個學期，你的學業也不會有多大變化。”
“這怎麽能一樣——”
“為什麽不一樣？你將它們放在不平等的位置，所以不一樣，那你將它們放在平等的位置呢？學業和治病，你怎麽選？”
“這……”
“蠢貨。”
？
明裊裊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住，惱怒地瞪過去，“好好說話！”
齊溪白了她一眼，“這種問題有什麽好選的，當然是兩個都要，治病和學業你就不能兩者兼得？”
？？
她深吸一口氣，告誡自己，這是救命恩人，這是病友。
“趕緊上車，餓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行。
上車。
扣上安全帶，她靠在背椅上雙手環胸，“齊溪學長，傳授傳授你的經驗唄，怎麽做到治病學業兩者兼得。”
“走讀，自學。有腦子會思考，只要方向對了，不可能跟不上學業。”
“說得簡單，但你忘了我現在腦子不清醒了嗎？”
“難道你腦子會一直不清醒？”
“當然不會一直不清醒，但現在——”
“畢業旅行是你目前最好的放松方式，身體放松，才有可能恢覆腦子。”
好吧。
這麽一說，也有些道理。
明裊裊撇撇嘴，扭頭看向窗外，片刻，又忍不住摸向兜裏的手機。
參加畢業旅行……就相當於遠離男女主角，遠離劇情。
那就參加吧！
心情豁然開朗，她扭頭看向已經開始開車的齊溪，笑瞇瞇問：“親愛的齊溪學長，請問我要怎麽樣才能報名參加畢業旅行？”
齊溪勾了勾嘴角，又壓下去，冷哼：“求我啊。”
？
她額角一跳，皮笑肉不笑，“求你啊。”
齊溪抖了抖，“好好說話，滲人。”
她攤手，“可我求你了誒。”
“……行，求了。”他氣笑了笑，末了擡手摸了摸嘴角，“旅行的事情交給我，你回去收拾好行李，到時候我去接你。”
“交給你？那怎麽行，你剛也說了自費旅行，當然是我自己——”
“裊小明，你知道我現在身價多少嗎。”
“？”
“身價五百億。”
“？？”
“你救了身價五百億的齊氏集團總裁，別說自費旅行，齊氏集團的股份，我都給得起。”
明裊裊囧了囧，呵呵幹笑兩聲，“老板大氣。”
“大氣？”齊溪諷刺一笑，“不是說我們是同一種人麽，那你應該也知道，像我們這樣的人，想要被拉出地獄時的決心。”
她莫名心下一緊。
就聽到齊溪一字一句：“誰來救我，命都可以給你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倒也不必，命還是要自己留著的，不然救來做什麽。
正巧遇到一個紅燈。
齊溪將車停下來，沈默了幾秒，又說：“跟你說這些，不是炫耀我多有錢，也不是讓你覺得你救我可以賺多少錢。”
明裊裊怔了怔神，隱約猜到他要說什麽。
“我只是想告訴你，你不是一個人，起碼從現在開始，不再是一個人。”
心跳，快了一拍，很快又平覆下來。
這人，是真心為她好啊。
不然也不會，剛剛那麽怒氣沖沖的和醫生外公爭吵。
“謝謝。”她發自內心地道謝。
“謝什麽呢，”齊溪垂下眼簾，語氣近似低喃，“救了你，也許也能救我自己。”
不過是……相互救贖，誰也不欠誰。
明裊裊莫名想到第一次遇到齊溪時，他將那個小男孩兒緊緊護在懷裏的黑暗畫面。
她緩緩轉過頭看向車窗外，語氣也近似低喃：
“如果上輩子能遇到你……”
聲音很小。
正巧，前方綠燈亮起。
齊溪起步車開出去平穩進入車道後，才扭頭問：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明裊裊眨眨眼，“沒什麽，誇你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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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裊裊將手機放進兜裏, 關上車門，朝另一頭跟著下車的齊溪說：
“謝謝，你隨意, 別跟著我。”
“嘿, 我還真要——”
“或者在這裏等我，或者我現在就走？”
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好不容易到醫院, 光等紅綠燈就快要了大半個小時，她舍得說走就走？齊溪冷笑著繞過車頭走近，雙手環胸，“誰說我打算跟著你，我來視察我家醫院。”
真霸總的發言。明裊裊腹誹, 知道這人十有八九不肯走，也懶得再管他，徑自朝門診大樓走去。
掛號排隊問診, 等再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。
齊溪坐在休息椅上, 一看到她出來立即放下蹺著的腿站起身, “怎麽進去這麽久，醫生怎麽說？”
明裊裊瞥了他一眼，“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麽嗎？”
齊溪眉毛一抖, “閉嘴！”
不用猜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聽的話。
明裊裊聳聳肩, 拿著自己的就診卡往電梯走去。
齊溪冷哼，跟上去，“交費不是那個方向。”
“誰告訴你我要去交費。”
“就診完繳費拿藥，你該不會連基本的就醫流程都不懂吧？幸好我跟上來——”
“病沒看完。”
齊溪一楞, 慢了一步。
眼見她走進電梯, 又猛地回過魂來，追進去。
電梯裏人很多。
明裊裊擠在角落裏, 低垂著腦袋捏緊就診卡不說話。
齊溪擠到她身邊，不動聲色地打量她，片刻，試探問：“去心理科？”
“……你嘴真毒。”她撇撇嘴，不承認也不否認。
心理科在十八樓，但在另一座大樓。
跟著引導圖走也費了不少時間，等到達心理科時，齊溪已經對自己的猜測有了個大概。
走到就診室門口，齊溪拉住她的衣領，語氣不太自然地問：“要不要我陪你進去？”
她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也想看？”
齊溪嘴角一抽，“陪你看。”
“那不必了。”
說完晃了晃身體，避開他的手，敲門，進去。
待門合上，齊溪才沈著臉緩緩放下手。
墻壁引導牌上的心理科室幾個紅色大字，忽然變得尤為刺眼。
從神經科到心理科。
齊溪轉身靠著墻壁上，仰頭怔忡許久，才想起什麽，拿出手機快速按幾下。
這一等又是大半個小時。
明裊裊揉著太陽穴出來的時候，精神狀態有些糟糕，說話也有氣無力的，“走吧。”
齊溪臉色微變，伸手剛想扶住她，就被她先一步避開。
兩人皆是楞了楞。
“……抱歉，我神經反射有些大，不是針對你。”明裊裊低垂著腦袋，難掩蒼白的臉色。
齊溪收回手，沈默幾秒，“……怎麽說？”
“也沒說什麽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毛病。”
“總有個結論吧。”
“你幹嘛非要想知道？”
“廢話，”齊溪話音一頓，擰緊眉，“你到底是什麽情況？”
明裊裊撇撇嘴，踢了踢腳下的地板，“你是什麽情況我就是什麽情況。”
齊溪額角一跳，“我神經衰弱，你也是？”
明裊裊一楞，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，打量一副霸總模樣的齊溪，“你也？”
“？”
這回輪到齊溪楞住，“……也？”
‘也’字就很有靈性。
她頓時了悟，臉色幾番變化，最終失笑道：“我就說吧，我們是同一種人。”
“你——”齊溪眉頭緊擰，一張俊臉陰氣沈沈的，“你真神經衰弱？”
明裊裊沈默，片刻，先邁開腳步，“走吧，肚子餓了。”
“等等！”齊溪一把扯住她的手腕，嚴肅道：“要麽你告訴我，要麽自己進去問老頭子。”
？
老頭子？
明裊裊嘴角抽了抽，試探道：“裏面的醫生，該不會也是你的主治醫師吧？”
齊溪擡擡下巴，“你覺得呢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行吧。
她破罐子破摔，“你想聽什麽？”
“神經衰弱？”
“嗯。”
齊溪呼吸緊了緊，咬牙擠出兩個字，“抑郁？”
？
明裊裊擡頭看了眼對方，難掩驚訝，“你也？”
“也什麽也！走，跟我進去再問一次！”齊溪黑著臉，也不管她願不願意，拉著她直接推開心理科室的門進去。
“誒等等齊溪，你幹嘛啊！松手！放開我！你——”
“吵什麽！”
中氣十足的男聲讓明裊裊嚇一大跳，連忙閉上嘴。
齊溪將她推過去，眉頭皺得能夾出三道線，“她什麽情況，你該不會醫術不精誤診了吧？！”
坐在診臺前的老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，指著墻上的人物介紹，“看清楚我的證！心理資格證幾級，看看！”
“那什麽情況，這丫頭——”
“失眠多夢，記憶力減退，思維遲緩，不是神經衰弱你告訴我是什麽！”
“那抑郁呢？就一個小丫頭——”
“這你問她自己，我怎麽知道！”
“你是醫生！”
“我是醫生但我治不了心病，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麽還能站在這裏！”
明裊裊被兩人越來越接近爭吵的對話嚇到，忍不住踮著腳往後退，沒退兩步，就又被齊溪抓住手腕。
“庸醫！”
齊溪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，就拉著明裊裊轉身出門。
她一臉茫然，被硬拉著走進電梯，才幹笑著小聲問：“齊溪，你和剛剛那位醫生很熟？”
齊溪冷哼，“我三外公，你說熟不熟。”
外公？
怪不得這家夥是一醫院的股東，原來還有這層關系。
明裊裊恍然大悟。
這邊病患少，電梯裏就只有他們兩人。
齊溪雙手環胸，黑著臉一個勁兒地打量著她，“你信那老頭子的話？”
腦子裏閃過剛剛診室裏的畫面，明裊裊忍不住心下嘆息，“為什麽不信，你三外公說的是事實。”
齊溪失語。
也不知道是無法接受，還是不相信。
相比他的過大反應，明裊裊接受得比較輕松，甚至……
“我都不擔心，你擔心什麽。”
“明裊裊，神經衰弱不是開玩笑的，治不好——”
“會走上絕路唄。”
明裊裊聳了聳肩膀，輕輕靠在後面的電梯扶手上。
大概是從救命恩人轉換成同病相憐的病友，有人相伴，她一掃前不久被確診的沈重與無措，無所畏懼道：“再說，這不是還沒有開始治嗎？怎麽就知道治不好了。”
齊溪心裏憋著火，但見她這副輕松的樣子，咬咬牙忍了下來，“你還挺樂觀。”
“不然呢。”
她回頭，看向電梯光滑的一面，裏面正映著她的倒影，面色蒼白，卻能揚起笑容。
“齊溪，我們都經歷過絕望，面臨過生死，相比那些，小小的一個神經衰弱加抑郁，算得了什麽。”
齊溪臉色微變，剛想開口，電梯就發出叮的一聲。
一樓到了。
外面正等著幾個人。
“……搞不懂你。”齊溪抿抿唇，先一步走出去。
我也搞不懂自己。明裊裊心想。
見他徑自往門診大樓的方向走，猶豫片刻，追上去，“去那邊做什麽？”
齊溪冷哼，“你看完病不給錢？”
還想立即回學園的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果然是思維遲緩，差點就犯事兒了。
交錢拿藥。
明裊裊拎著一大袋藥出來時，齊溪身上已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兒。
看到她出來，立即轉身，“走吧，帶你兜兜風。”
她眨眨眼，下意識跟上去，“兜什麽風，不吃飯嗎？為了表示感謝，今天請你吃飯。”
齊溪扭頭瞥了她一眼，“順便吃飯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重新回到那輛惹眼的跑車上，兩人相對無言，一直到車進入環海路。
海鷗，海浪，海風，午後烈日陽光。
正是放松心情的絕佳地點。
明裊裊忍不住靠著車窗眺望遠方的海天相接，問：“怎麽會想到來海邊？”
“下面有一片沙灘沒開發完，平時很少有人來。”齊溪神情平靜地打著方向盤，行駛入分路口。
所以呢？她瞥一眼過去。
“附近有村民開了幾家農家樂，味道還不錯。”
明裊裊恍然大悟。
陽光沙灘，加海鮮大餐，光想想就足以令人心情愉悅。
“我以前……心情不好，就會來這裏。”
誒？
她一怔，“那這裏……”
齊溪冷哼，“原本是我的秘密基地，現在，勉強分給你一點。”
車已經開到一片松樹林裏停下，林子裏不僅有搭建的木屋和露天燒烤架，還有不少吊床。但確實沒什麽人，就連村民都看不到幾個。
來到一棵椰子樹下，明裊裊擡頭眺望樹頂上的一大把椰子，突發奇想著丟個鞋上去，鞋會不會被卡在上面下不來。
又盯了片刻，才見齊溪從一戶農家樂裏出來，冷著一張臉，一副碰壁了的模樣。
不由得好奇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下午沒什麽海鮮。”
“多大點事兒，不就是——”
“飯菜也沒有，不開火。”
明裊裊一噎，那豈不是沒有吃的？
怎麽辦，肚子真的餓誒。
她摸摸肚子，用清澈的眼神看向齊溪。
後者扯扯嘴角，“要麽上車回學園，要麽下海，想吃什麽自己抓。”
？
明裊裊忍住翻白眼的沖動，“那咱們來這裏的意義是什麽？”
齊溪擡了擡下巴，透過墨鏡看向遠處蔚藍的大海，“看看得了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好想打他。
不過……
也確實。
看看得了。
她悄悄伸手進兜裏，摸了摸手機。
也不知道……有沒有人給她打電話，一直調靜音，就算有電話也聽不到。
“為什麽神經衰弱抑郁，我就不問你了。”齊溪忽然雙手環胸，肩靠著椰子樹，冷哼著問：“你打算怎麽做？得這種病，說大不大，說小也不小。”
怎麽做？
這是個好問題。
明裊裊也學著他的模樣，靠著椰子樹眺望遠方，片刻，才輕聲說：“慢慢來吧，最近腦子不好使，想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。”
齊溪諷刺一笑，“怎麽個慢慢來法，一邊吃藥一邊內耗自己，雙面拉扯，停在原地？”
不然還能怎麽做？
長期緊張和高度心理壓力，又失眠多夢。
起初吃安眠藥還有些用，後面免疫了，吃多少都沒用。
反倒是……把腦子都快吃傻了。
別人神經衰弱三個月確診，她倒好，整整三年才察覺。
而造成這一切的，是劇情，是原主的命運，除非改變命運，逃離命運，否則，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治愈方法。
正想著，齊溪忽然說：“過兩天，時遠學園有個畢業旅行。”
她眨眨眼，“然後？”
“參加這個旅行的是各階段的畢業生，但也有自費參與的其他年級學生。你要不要報名，去散散心。”齊溪說著，站直身體，“我也會參加，有我在，不至於會讓你遇到什麽麻煩事情。考慮一下，去不去隨你。”
說完轉身往車走去。
“走了，回學園吃飯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明裊裊應了一聲，遲疑片刻，跟過去。
“可我專業課必須上，我們專業停課下來會慢很多進度，到時候就要趕不上了。”
“這也是自我內耗的一種，實際上即便你請假曠課一個月、一個學期，你的學業也不會有多大變化。”
“這怎麽能一樣——”
“為什麽不一樣？你將它們放在不平等的位置，所以不一樣，那你將它們放在平等的位置呢？學業和治病，你怎麽選？”
“這……”
“蠢貨。”
？
明裊裊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住，惱怒地瞪過去，“好好說話！”
齊溪白了她一眼，“這種問題有什麽好選的，當然是兩個都要，治病和學業你就不能兩者兼得？”
？？
她深吸一口氣，告誡自己，這是救命恩人，這是病友。
“趕緊上車，餓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
行。
上車。
扣上安全帶，她靠在背椅上雙手環胸，“齊溪學長，傳授傳授你的經驗唄，怎麽做到治病學業兩者兼得。”
“走讀，自學。有腦子會思考，只要方向對了，不可能跟不上學業。”
“說得簡單，但你忘了我現在腦子不清醒了嗎？”
“難道你腦子會一直不清醒？”
“當然不會一直不清醒，但現在——”
“畢業旅行是你目前最好的放松方式，身體放松，才有可能恢覆腦子。”
好吧。
這麽一說，也有些道理。
明裊裊撇撇嘴，扭頭看向窗外，片刻，又忍不住摸向兜裏的手機。
參加畢業旅行……就相當於遠離男女主角，遠離劇情。
那就參加吧！
心情豁然開朗，她扭頭看向已經開始開車的齊溪，笑瞇瞇問：“親愛的齊溪學長，請問我要怎麽樣才能報名參加畢業旅行？”
齊溪勾了勾嘴角，又壓下去，冷哼：“求我啊。”
？
她額角一跳，皮笑肉不笑，“求你啊。”
齊溪抖了抖，“好好說話，滲人。”
她攤手，“可我求你了誒。”
“……行，求了。”他氣笑了笑，末了擡手摸了摸嘴角，“旅行的事情交給我，你回去收拾好行李，到時候我去接你。”
“交給你？那怎麽行，你剛也說了自費旅行，當然是我自己——”
“裊小明，你知道我現在身價多少嗎。”
“？”
“身價五百億。”
“？？”
“你救了身價五百億的齊氏集團總裁，別說自費旅行，齊氏集團的股份，我都給得起。”
明裊裊囧了囧，呵呵幹笑兩聲，“老板大氣。”
“大氣？”齊溪諷刺一笑，“不是說我們是同一種人麽，那你應該也知道，像我們這樣的人，想要被拉出地獄時的決心。”
她莫名心下一緊。
就聽到齊溪一字一句：“誰來救我，命都可以給你。”
明裊裊：“……”
倒也不必，命還是要自己留著的，不然救來做什麽。
正巧遇到一個紅燈。
齊溪將車停下來，沈默了幾秒，又說：“跟你說這些，不是炫耀我多有錢，也不是讓你覺得你救我可以賺多少錢。”
明裊裊怔了怔神，隱約猜到他要說什麽。
“我只是想告訴你，你不是一個人，起碼從現在開始，不再是一個人。”
心跳，快了一拍，很快又平覆下來。
這人，是真心為她好啊。
不然也不會，剛剛那麽怒氣沖沖的和醫生外公爭吵。
“謝謝。”她發自內心地道謝。
“謝什麽呢，”齊溪垂下眼簾，語氣近似低喃，“救了你，也許也能救我自己。”
不過是……相互救贖，誰也不欠誰。
明裊裊莫名想到第一次遇到齊溪時，他將那個小男孩兒緊緊護在懷裏的黑暗畫面。
她緩緩轉過頭看向車窗外，語氣也近似低喃：
“如果上輩子能遇到你……”
聲音很小。
正巧，前方綠燈亮起。
齊溪起步車開出去平穩進入車道後，才扭頭問：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明裊裊眨眨眼，“沒什麽，誇你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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